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,这是种多么可怕的痛苦。 除了他自己之外,又有谁能了解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算了,算了,算了…… 他想转过身,不再去看他们。 可是他全身都无法移动。连眼睛都不能移动。 算了,算了,算了…… 既然果然是这种人,还有什么值得悲哀、痛苦的? 可是他的泪却似又将流下。 他眼看着他们走入了对面一家最大的客栈。 翠浓走在前面,那小伙子跟在身后。 还是无法移动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感觉到有一只柔滑美丽的手伸过来,握着了他的手。 你怎么站在这里发怔?薛大爷正在到处找你喝酒呢。 对,喝酒。他为什么不能喝酒? 他为什么要清醒着忍受这种屈辱和痛苦? 于是他又再喝,再醉。醉了又醒,醒了又醉。 尊严、勇气、力量,全部已倾入樽中。 现在他已只剩下那把刀。 刀鞘漆黑,刀柄漆黑。 握刀的苍白的手,却似已有些颤抖。 现在他还没有喝他今天的第一杯酒。 一个笑涡很深、笑得很甜的少女,正为他们斟第一杯酒。 薛大汉在对面看着。琥珀色的酒,盛在天青瓷杯中,已盛满。 傅红雪刚想端起这杯酒,他知道只要这杯酒喝下去,他的痛苦就会减轻。他带着急切的 渴望伸出了他的手。 可是薛大汉的手却已先伸出来,突然一掌打翻了这杯酒。 傅红雪怔住。 薛大汉脸上已没有以前那种充满豪爽友情的笑容,沉声道:"你今天还想喝酒?" 傅红雪迟疑着,还是点了点头。 薛大汉沉着脸,道:"你知不知道,你已经喝了我多少酒?" 傅红雪不知道,他已记不清,算不清。 那笑涡很深的少女却甜笑着道:"到今天为止,傅大少的酒帐已经有三千四百两。" 薛大汉道:"他付了多少?" 少女笑得更甜,道:"一文也没有付。" 薛大汉冷笑,道:"一文钱都没有付,凭什么还在这里喝酒?" 少女嫣然道:"因为他是薛大爷的客人。" 薛大汉道:"不错,他是我的客人,我可以请他一两次,但你总不能要我请他一辈子 吧。" 少女吃吃笑道:"当然,他又不是薛大爷的儿子,薛大爷凭什么要请他一辈子。" 薛大汉冷冷道:"我以前请他,因为我觉得他还像是个英雄,谁知道他竞是个专吃白食 的狗熊,连一点出息都没有。" 傅红雪全身又因羞愤而发抖,可是他只有忍受。 因为他自己知道,别人的确没理由请他喝一辈子酒。 他用力咬着牙,慢慢地站起来。 他左腿先迈步出去,右腿再慢慢地跟上来。 他走得更慢,因为他的腿似也有些麻木。 薛大汉突然道:"你想走?" 傅红雪道:"我……我已该走了。" 薛大汉道:"你欠的酒帐呢?" 傅红雪闭着嘴。他无法回答,也无话可说。 薛大汉道:"前三天的帐,我可以请你,但后面的十一天…" 那少女立刻接着道:"后面十一天的帐是二千八百五十两。" 薛大汉道:"你听见没有,二千八百五十两,你不付清就想走?" 没有回答,还是无话可说。 薛大汉道:"你是不是没钱付帐?好,留下你的刀来,我就放1走!" 留下你的刀来! 傅红雪耳畔仿佛响起了一声霹雳。 留下你的刀来! 傅红雪的人似已完全崩溃。 薛大汉脸上却带着种恶毒的狞笑,现在他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。 又不知过了多久,傅红雪才从他紧咬着的齿缝中吐出九个字:"谁也不能留下我的刀!" 薛大汉大笑。 这句话如果是你以前说我也许还会相信,只不过现在… 现在怎么样? 现在你已不能说这句话,已不配说! 傅红雪霍然回头,连眼睛都已变成血红,可是他总算看到了薛大汉的真面目。 薛大汉冷笑,道:"今天你若不留下这柄刀,只怕就得留下你的头!" 留下你的头! 原来薛大汉对傅红雪所做的一切事,就是为了等着说这句话。 原来这本就是个阴谋。 刀还在手里,傅红雪还是随时可以拔出来。 可是他已完全丧失了那种一刀致人于死的自信,那么奇妙的自信。因为他的勇气、尊严 和自信,都已倾入酒中。 拔你的刀! 薛大汉已站起来,就像是个巨神般站了起来。 难道现在你已不敢拔刀? 他的声音中不但充满讥消,而且充满自信。 因为他很了解傅红雪的武功,更了解傅红雪这些天来失去了些什么。他已有把握。 这种把握正如傅红雪一刀刺入袁秋云胸膛时的把握一样! 他知道傅红雪只要一拔刀,就得死于刀下,也正如以前他只要一拔刀,别人就得死在他 刀下的情况完全一样。 这是种多么可怕的变化。 这种变化是谁造成的?是怎么样造成的? 情是何物? 傅红雪没有拔刀。他不能拔刀。 因为他的刀似已不在他的手里,而在他的心上! 他的心正在滴血,痛苦、悔恨、羞辱、愤怒。 这一切,全都是为了一个女人,为了一个跟那卒夫走入客栈中的女人。 算了,算了,算了…… 拔刀又如何?死又如何? 爱情和仇恨同时消灭,生命也同时消灭,岂非还落得个干净? 一个人若在如此痛苦和羞辱中还要活着,那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也不值得。 他已决定拔刀! 黄昏。 秋云低垂,大地苍茫。 傅红雪已准备拔刀。 但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笑。 是路小佳在笑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已出现在窗口,正伏在窗台上笑。 他的笑声中,仿佛永远都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诮和嘲弄之意。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,他本来纵然还有一线希望,现在希望也已完全断绝。 路小佳带着笑,道:"美酒盈樽,美人如王,你们难道就准备在这里拼命?" 薛大汉道:"杀人难道还要选地方?" 路小佳道:"当然要。" 他微笑着,又道:"我杀人比你们内行,我可以保证,这里绝不是杀人的地方。" 薛大汉道:"你要替我们选个地方?" 路小佳点点头,道:"这花园里就不错,你们无论从什么地方倒下去,我保证都一定倒 在花下。" 暮霭苍茫,花丛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。 但这美丽的庭园中,此刻却像是忽然充满了凄凉萧索之意。 路小佳一翻身,坐在窗台上,悠然道:"秋天的确是杀人的好天气,我一向喜欢在秋天 杀人的。" 薛大汉道:"只可惜今天已用不着你动手。" 路小佳微笑道:"自己没有人可杀时,看着朋友杀人也不错。" 薛大汉道:"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得到。" 路小佳道:"我相信。" 他转过头,带着微笑,看着傅红雪,又道:"其实今天被杀的人本不该是你。" 傅红雪就站在花径尽头,听着。 路小佳道:"老薛的武功刚猛凌厉,虽然已是一流高手,但你的刀却似有种神秘的魔 力,你本来可以杀了他的。" 沉默。 路小佳道:"可是现在己不同了,因为你对自己都已没有信心,你的刀又怎么会对你有 信心?" 还是沉默。 路小佳道:"现在你已不栩信你的刀,你的刀也已不再相信你,所以你已必将死在老薛 手下。" 傅红雪握刀的掌心已沁出冷汗。 看看你这么样一个人被别人杀死,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,但这也不能怪别人,只能怪 你。" 他轻轻叹了口气,接着道:"一个人若想要报仇,就不能爱上任何女人,一个人若想在 江湖中活得长久,也不能爱上任何女人,何况你爱上的只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。" 傅红雪只觉得心又在收缩,忽然道:"一个人若想活长久,话也不能说得太多。" 路小佳笑道:"这倒是句老实话,今天我的话实在说得太多了。" 他捏碎粒花生,剥开,抛起,忽又笑道:"但你的话却说得太少。" 傅红雪道:"哦?" 路小佳已接住了花生,慢慢咀嚼,道:"你本该问问他,为何要杀你的。" 傅红雪道:"我不必问。" 路小佳道:"为什么?" 傅红雪道:"因为我已知道。" 路小佳道:"你知道什么?" 傅红雪目中露出痛苦之色,一字字道:"我知道他必定也是那天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。" 路小佳忽然大笑,道:"今年他还不到三十,那时他还是个孩子,你为何不算算他的年 纪?" 傅红雪怔住。 路小佳道:"只不过你既然可以为你的父亲复仇,他当然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杀了你。" 傅红雪终于明白。 薛大汉虽不是白家的仇人,他父亲却无疑是的。 这一切阴谋,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傅红雪去杀他的父亲。 谁能说他做错了? 他用的方法也许不正当,但一个人若要阻止别人去杀他的父亲,无论用什么法子,都没 有人能说他是不对的。 薛大汉一直没有开口,他已将全身真力全都运达四肢。 那巨大的身躯,看来似乎又已高大了些。 他用的兵器是柄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,看来这一斧之力,连山石都难以抗拒。 傅红雪长长吸了口气,道:"好,现在你已不妨出手了。" 薛大汉冷冷道:"我让你先拔刀,还是一样可以杀你。" 突听一人大喊:"你若要杀他,就得先杀了我。" 声音虽嘶哑,仍是动听的。 一个人从花径那头急奔了过来,很少有人在奔跑时还能保持那种优美的风姿。 可是她梳理光洁的鬓发已凌乱,脸上的焦急和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。 一个小伙子在后面追来,想拉她。 你何必管人家的事?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她翻身一掌掴倒在地上。 薛大汉和路小佳却很惊异,同时失声道:"是你!" 他们实在想不到来的这女人竟是翠浓,更想不到这种女人竟肯为傅红雪死。 在这一瞬间,最惊讶、最痛苦、也最欢喜的,当然还是傅红雪。没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 心情,也没有人能形容得出来。 翠浓已奔过来,挡在他面前。 薛大汉道:"你来干什么?" 翠浓道:"我不能看着他死。" 薛大汉冷笑道:"你能保护他?" 翠浓道:"我不能,但我却能比他先死。" 薛大汉道:"你真的肯为他死?" 翠浓道:"否则我为何要来?" 薛大汉道:"那时你为何要走呢?" 翠浓道:"因为……因为那时我以为他讨厌我,看不起我,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要我。" 她目中忽然涌出泪珠,接着道:"但现在我才知道,他是真心喜欢我的,以前他对我那 种样子,只不过因为他天生的怪脾气。" 薛大汉冷笑。 翠浓流着泪,道:"现在我也明白,只要他是真心喜欢我,我也真心喜欢他,其他的事 全不重要,何况……这些天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,我也知道。" 她用力咬住嘴唇,又道:"若不是为了我,就凭你们,又怎么敢这样子对他?" 薛大汉冷笑道:"你难道真要我杀了你?" 翠浓道:"当然是真的,他若因我而死了,难道我还能活得下去?" 薛大汉道:"很好,那么我就成全了你。" 突听傅红雪道:"等一等!" 薛大汉冷冷道:"难道你也要抢着先死?" 傅红雪不再回答,不再说话。 他已不必再说话,因为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。 就在这一瞬间,他的人又完全变了。他的心本是紧紧收缩着的,就像是一团被人揉在掌 心的纸。 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,他纵然还有力量,也不愿再使出来,无法再使出来。人类所有的 一切,本就是随首心情而变化的。酒并不能真的毁了他,真正毁了他的,是他内心的痛苦和 绝望。 现在他的心已开展。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充满了自信,因为他已知道他所爱的人并没有 背叛他,他握刀的手又变得出奇的镇定。 薛大汉看着他,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,他也知道现在若不能杀了这个人,以 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。 他狂吼一声,冲了过去,五十三斤重的大铁斧,已化作了一阵狂枫。 花被震碎了,残花在斧风中飞起。然后风声突然停顿。残花慢慢地飘下来…… 铁斧高举在那里,动也不动,薛大汉的人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。 傅红雪的人已到了他面前,就站在铁斧下,他的刀却已刺入了薛大汉的心脏,只剩下一 截漆黑的刀柄! 漆黑的刀柄还在手里,脸却是苍白的,苍白得透明。 薛大汉手里的大铁斧终于落下来,他眼珠已凸出,瞪着博红雪,就像别的那些死在傅红 雪刀下的人一样,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。 可是他现在已必须相信,这个人,这柄刀,的确有这种神秘的魔力。 傅红雪没有看他,只是看着手里的刀。 呛 薛大汉还没有倒下去,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口气,仿佛是悲哀,叹息。 我本来想把你当做朋友的。 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。然后他就倒下去,倒在花下。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他,但也不知为了什么,冷漠的眼睛里竟也露出种悲伤的表情。 我本来并不想杀你。'